護理站驚魂記

   生命是由許多難以承受的瑣碎，拼湊而成，在那殘缺的斷片中，我們偶然瞥見某些神秘的閃爍…

   擔任護士工作的病人，初起因腰痛來看中醫，後來進入體質調整階段，我們也混熟了，以下是她就診短暫的空檔裡，所說的令我瞠目結舌的一段經歷：

   她說，她不僅常要客串搬運工〈搬運體重80幾公斤以上的病人〉、水電工、清潔工，甚至還常有病人要求她「收驚」…

   收驚？

   是呀！有一年夏天，還不到鬼月，病房連環爆，走了好幾個人，至少一半護士小姐都「掛點」了…

   原來，就在護理站對面，有位年約五十許的癌末病人，已進入安寧處置，她想回家，因某些因素，家人不同意；疼痛難忍，原可接續打止痛針，但家屬認為這樣一來，她會陷入昏迷狀態，於是就只能在她痛得不得了時才打。就這樣捱了幾天，有一天早上九點多，巡房時，發現她眼睛瞪得好大，我們以為她怎樣了，一摸身子冰涼，啊～啊～呀～！

   依常規處置，我們必須幫她作心臟按摩(她和另一位護士，誰得空就輪番上陣)，她女兒來了，卻說，你們這樣用力壓，我媽會痛，怪不得一臉憤怒樣…。於是，我們只好罷手。

   等到她兒子到場，卻說不行、不行，一定要救，不能讓她斷氣，否則不能回家。究竟如何處置，家屬吵鬧不休，醫師等得不耐煩，也溜走了，只有我們這幾個護士面對他們(其實早就斷氣了，為了讓她好走，只好罩上氧氣罩，象徵她還活著…)

  O.S.：我們又不是神，怎麼能算得那麼準，最後回到家，躺上床，才讓她斷氣？

   這一折騰，等到把她送走，清理乾淨，已經下午一、兩點了。隔壁床的，嚇死了，直嚷著要出院。

   忙亂中，那張床來不及翻面，又收住病人。結果那幾天超慘，一個接一個，還有隔壁房的，半夜送急診、加護病房，然後就沒再回來。

   某日隔壁房阿公跑來跟她說，我要換病房，前天左邊床、昨天右邊床的，全都走了，下次就輪到我了…

   那時，他的狀態還算穩定，我們沒太當真。沒想到半夜他居然也送急診轉加護病房，結果竟然胃出血，也走了。

   後來，他兒子告訴我們，才知原來阿公早就看到「來帶人的」…

Gilert-williams , fairy moonrise

   阿公走的那夜，她輪大夜，突然頭痛、胸悶、畏寒、全身乏力，完全睡不著。接下來好戲還在後頭：翌日早上接班的學姊，竟然臉抽筋不止，趕緊送急診，服抗癲癇藥，結果全身過敏，後來住院去了。

   下午那個也好不到那裡，突然間lag，動作停格，眼神呆滯，叫不醒似的。只好讓她家人接回去，後來到宮廟收驚。

   上夜班的也是面抽筋，在幫病人打針時，竟然脖子僵直昂高，彎不下來，口水直流…。一樣，讓家人送去燒香、誦經、收驚…

   至於上大夜的她，持續畏寒，好像作白日夢，知道在上班，卻語無倫次，五、六月哩，居然冷到不行，要開「烤燈」。

   這個護理站狀況實在太多，只好請法師來誦經、灑淨、除瘴，還是沒啥效果。最後找了某宮廟的主事來處理，他一來就說那間有問題(我們都沒說)，並指示出狀況的兩間病房，暫時不收病人。

   之後，我們全都去「收驚」，好像是濟公還是什麼附身，我們沒說在醫院工作，但他叫我們跪下，邊噴米酒水，邊碎念：你們醫院……，有很多人唷…！

   我忍不住問她，那醫生呢？有沒有狀況？

   她說，沒有耶，那段期間醫生都只是電話查房，一步都不敢踏進來！

  那之後，有些住院的病人常跟她說，我胸悶耶…小姐，你會收驚嗎？

  哇哩咧，她說，看來除了修碩士學位，恐怕還得學收驚，才混得下去呀！

  註：這篇是去年秋天寫的，我可愛的護士病人之坎坷遭遇。一時手癢迅即成文，前一陣子她又無故被病人K，還得低聲下氣道歉。長夏將盡秋聲鳴，在這神鬼即將歸位的前夕，謹以此文，向第一線護理工作人員致意！